椰鸽

Don’t bargain with the barbarians.

Coldcall

 厕




 

照例是足足一分钟用“喂”、花式喊名和笑声无意义道安。

 

“你明天就过去吧?”

 

金米妮内一声,接着回答宋雨琦一个个家常式问候。问她行李收拾好没,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问她行李是不是很多想拿的东西最后不能拿,问她舍不舍得离开。她跪在沙发上,好让自己看到她留在曼谷的最后一个夜晚。其实没什么特别,和她前几个月所见的每一个深夜差不了多少,只是习惯了的时候,昔日从宿舍看出去的景色就会显得遥远而陌生。低矮的建筑很多窗户已经暗了下来,剩下的像隐隐綽綽的星火。天空没什么云,像块来不及涂色的画布,注视的时候会让心情平静下来。

 

但现在她的心思却静不下来,像一下子喝掉四杯咖啡那样感受到胸口里有节奏又失常加快的心跳。她听到了电话另一头的水声,怀疑地问宋雨琦是不是在洗澡。

 

“刚洗完。”宋雨琦弯下身,双手捧着水龙头的水珠泼上脸,又用毛巾擦拭一遍。免提的手机放在边上,溅到的水珠在屏幕的几块地方放大成数码色块。“你完美错过了能拍我出浴照的时间。”

 

“嗬,我不要那种东西着沾污我的手机。”

 

能想像金米妮翻白眼的样子,宋雨琦凑去看镜子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笑。她拿过手机,穿过雾气离开浴室时听到金米妮问要不要开直播。

 

“喂不要,”宋雨琦回答得有点急,“我现在没穿衣服。”

 

她现在只裹着条毛巾,免提电话放到了床上,听到那边一声呀又看向屏幕。“我可不知道你有裸奔习惯。”

 

“澄清一下,我只是忘了带进去而已。”

 

“宋雨琦。”金米妮叹了口气,怕自己搞错了尴尬还是先把手机拿下,点开天气预报划了两下才从重新贴到耳边,“北京现在几度啊你知道吗。”又不想那么显然唯有再补充一句“冷成这样也能忘”。

 

太累了,太困了,又再胡思乱想。宋雨琦知道答案,只是不说而已。深夜1点是minnie专有的感性时间,哪怕是开玩笑的口吻也轻易能让她无限记挂。更何况她明天就启程了,无法宣泄的焦躁像个沙漏,随着倒数时间缩短,下方堆积就越多。即便宋雨琦什么也不说,让金米妮心神不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打过来不是为了加剧这些情绪的。她是她的队友,不是她的粉丝,直播里的泪痕不该出现在视讯的屏幕上。

 

宋雨琦把毛巾解下,卧室没有地暖,身体甚至是起鸡皮疙瘩以前已经抖擞一下。她把珊瑚绒睡衣套到身上一边说:“说起来最近沐浴露用光了,新买的是米妮欧尼平日常用的那瓶。”

 

她把自己摔到床上,把被没过冰冷的双脚时又低下头吸吸鼻子,接着哼哼傻笑起来:“现在真是浑身—都是米妮欧尼的味道。”

 

金米妮听到了被单摩擦的声音,后知后觉觉得膝盖有点发酸,遂下了沙发,光脚走到床上,就这样歪歪斜斜地倒在上面。泰国的冬天不会冷哪里去,她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和棉裤,她摆弄着第一颗扣子,脸颊和床单摩擦时发出类似舒服时轻哼的声音。

 

“金米妮你那是什么声音啊。”宋雨琦的声音似乎是嫌弃的。

 

“什么?”金米妮故作无知,听到宋雨琦一句“我开了免提”时手也似是被电话另一头的冷天气冻僵了。

 

“现在关了。”

 

“真的?”

 

“真的,你以为我是你。”宋雨琦把手机的摄像头打开,一张凑得近到比起是想照到自己更像是撞上镜头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哟米妮欧尼—”

 

“哟。”米妮敷衍应声,看到藏在发间里露出一点的耳机,也不顾这个死亡角度,本来垫在后脑勺的手伸出来,用食指戳屏幕上朝录影机的图标按去。她的脸就出现在右上角时,宋雨琦就笑得更欢了。

 

又是一分钟无聊废话时间。到金米妮坐到床头,让两人傻里傻气的笑声各自消融在两个仿佛不同季节的冬天,宋雨琦眼角下方微微肿起的地方,用依旧是淡笑的表情问:

 

“欧尼睡不着了吧?”

 

有问的语调,没问的意思。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仿佛就是偏得到开镜头的时候才问出口。

 

镜头里金米妮本来托着头,两只手指有的没的在打点。宋雨琦轻易捕捉到她一瞬的停顿。

 

“嗯。”

 

预料到她的诚实,又好像有点出乎意料。想恶作剧般揭发她打过来的原由,得到认证般的答案以后却没有相应的得意与自豪。简短的答案一下子不动如何接话,宋雨琦又有些后悔起来。

 

只得重新装疯卖傻。“欧尼得多挂念我几天,我还得过一个礼拜才过去。”

 

金米妮无奈:“你是忘了还要隔离吗?”

 

“那再过个两个礼拜。”宋雨琦也自知理亏,翻了个身哎呀一声,“反正都隔了那么久没见面了,那点时间算得了什么。”

 

好像又说错话了。宋雨琦看着床头亮着的小灯,归咎于凌晨就当机的大脑。

 

“期待见到我吗?”她唯有问。

 

“比较期待见美延欧尼。”金米妮垂下眼,手维持着拿电话的姿势有点累,直接屈起膝盖搁在大腿上,“她说她给我带了礼物。”

 

 

 

宋雨琦不答话,只是看着她。昏黄灯光点缀着黑色眼睛,穿越镜头,穿越遥远的地平线,像串灯饰一样一并把金米妮的心吊起来。她看到宋雨琦快速地吐出了几个音节,没有声音的。

 

“哎,可惜我不在。”宋雨琦突然叹了口气,好像不容金米妮把太多思绪投进刚才那五个字里。

 

金米妮挑起眉,可能已经是深夜,声线从这刻开始像敲碎结块的沙一样散开来:“不然?”

 

“不然—”宋雨琦拉长尾音的同时把鼻子凑到了镜头,金米妮被她逗得发笑。到宋雨琦退开来,她看着金米妮片刻,因为干旱气候而涂上润唇膏的嘴唇一张一合:

 

“米妮,你今天的声音有点不同。”

 

那时宋雨琦正趴卧在床上,下巴枕着枕头把手机举在前方,压在怀里的Gigi可占了不小的镜头,但金米妮还是看到衣领与粉色毛绒躯体之间露出的锁骨。发缕蹭到有些乱,好像有段时间没修,已经长到眼角,看着也觉得刺眼。开口的时候她把自己更往被窝里埋,说话时唇上的蜂蜡没准都留在粉红兔的后脑勺上了。

 

有些热。金米妮用足尖踢开被子,就在神经传来回馈时下意识地瞥向卧室紧闭的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金米妮的手在柔软的床单上有的没的抓着,像在发一块面团:“哪里不同?”

 

宋雨琦眨了一下眼,根本是微不可察的动作,但金米妮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从屏幕里的自己,移到了手机的前置镜头。

 



“更加沙了。”

 





气氛有些古怪,搞得金米妮有些不自在。“夜晚不能喝太多水,会水肿。”

 

宋雨琦敷衍地应了声,没对此有任何回应,似乎已经对通话失去了兴致。她依旧拿着手机,只是侧过了身,让自己的左脸颊枕在手臂上。gigi得以从她身体的重量解脱出来,她似是安慰似的用掌心在垂下的耳朵之间的区域来回抚摸。不够阔,只得张开五指,让指缝穿过两只耳朵。耳朵被弄得一抖一抖的。

 




“说实话啊金米妮。”

 



“真的有点想了。”

 




金米妮的头皮有些发麻。

 





宋雨琦没有给她思考回答的时间,毫无来由地笑了两下,又毫无来由地飙句中文:“难道米妮欧尼不想我吗?”

 

像刚才摸Gigi那样,只不过今次摸的是自己的后颈。镜头里的她从视线移开了,侧着头,好像聚精会神地留意着镜头外金米妮看不到的地方。“说在想你。韩语的「想」好像不是那样用。是吧。”

 

宋雨琦有些失真的笑声搞得金米妮无法思考,唯有心不在焉地应声。

 

跟她解释,一个是원하다一个是놓치다;调笑她,笑她学这么久的韩语也能把这俩字混肴吗。或者直接顺着意图问,你指的韩文的“想”,究竟是哪个想。但她什么也问不出来。摸不透一个人大概还能留点无知的天真,但对一个人太过熟悉的时候,那只能是有知的天真。

 

“不想我吗?”宋雨琦问,用着那种惹人烦闷的笑脸看过来。

 

“不想。”金米妮毫不犹豫就出口,“不喜欢你。”

 

没有怂恿金米妮不要隐瞒真心,宋雨琦只是象征式的扁了扁嘴,那甚至根本称不上是合格的表情表达:“那我挂了喔。”

 

“挂吧。”

 

气氛没有因此变回正常,让金米妮越发烦闷。她无比讨厌宋雨琦的不诚实,却如同先前的每一次选择对此表示沉默。尤其是当宋雨琦似是对她的情绪视若无睹之时,她就更讨厌对方了。

 

 

 

 

 

 

“也不早了,欧尼早点睡。别明天迟了起来错过了航班。”

 

“嗯。你也。”

 

“要我morning call?”

 

“不用。”

 

“好吧。”

 

 

 

 

一切的关心都无法安慰金米妮。

 

 

 

 

在一句“好梦喔”以后金米妮看到宋雨琦伸来的指头,接着屏幕就变成了一句“通话结束”。

 

金米妮盯着屏幕,盯到自动锁屏。她从变黑的画面里看到自己的倒映。她摘下无线耳机,把手机放到床上、枕头下方的位置,躺下身去,面朝手机的方向侧躺下去,闭上眼,让思绪和视线一并落入黑暗。

 

但不久后她又睁开眼来。

 

“晚安。”

 

安诺下是一个摇屁股的拉拉队小熊sticker。

 

 

 

 

无名火在夜里像退潮一样渐渐消退了,露出了本来埋在海里曼着苔藓的岩石。

 

金米妮侧着身看屏幕,清楚宋雨琦在线的同时拇指摸向了电源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按键硌着指腹,明明微不可察却又带着鲜明的触感。有什么像小火里煮开的水,开始在心底动摇着冒起泡。

 

 

 

 

金米妮松开了贴在电源键的拇指,稍下一移了一点,悬空在通话键上。

 

 

 

 

 

她把音量键调到零。她没带耳机,手机也不是免提,只能靠着屏幕上的“拨号中”变成流动的数字得知通话何时被接通。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是想你了。”

 

 

 

 

 

金米妮说,用的是中文。

 

 

 

 

 

数字在流动,从一到十。从被团的起伏就能得知金米妮的呼吸有多深多急促,那根本不是睡觉前该有的呼吸频率。

 

她把手机拿近自己,没敢放到耳边,只是摆在脸颊下方。拇指又凑到音量键摁了两下。

 

屏幕光在被窝的阴影下自动调暗了,金米妮看着宋雨琦的头像还有上方的우기기,在沉默许久终是听见前置喇叭的声音。

 

“你知道吗minnie。”

 

没有耳机,宋雨琦的声音长距离传输下有些失真,像电视接收不良时的雪花。也不均匀,只有右耳的声浪明显大得多。

 

“我在韩国的时候确实经常去你的房间。”

 

金米妮的脸颊瞬间发烫。“讨厌。”

 

宋雨琦的声音好像是凑近手机麦说的,金米妮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有点像感冒鼻塞时带着闷闷的鼻音。

 

 

 

“你没发现吧?”

 

“我回家的时候拿了几张照片去了。”

 

 

 

 

她怀疑宋雨琦刻意把唇靠到麦上面去了。她不愿想象,画面却一帧帧涌来。她想到宋雨琦和她的姿势一样侧躺,一张张地翻过她贴在墙上还是藏在抽屉里的拍立得。“有张冰淇淋沾嘴角了。”

 

“宋雨琦。”金米妮闭上眼,“闭嘴。”

 

“为什么,”屏幕无论是光度还是头像的笑都一成不变,无论藏到哪个角落都始终追随着她。“你自己打的来,又要我闭嘴,现在几个意思?”

 

她在不断弄些噪音出来,呼吸声,棉被的摩擦,还有一些好像吸着嘴内侧的肉再放开时的湿润声音,刺得金米妮耳朵不舒服。

 

“不是说想我吗?”宋雨琦用中文说。用的气音。

 

她的呼吸声很重,像个逐渐成型的龙卷风,直让风眼中心的金米妮油生出随时被席卷的不安。“我要睡了。”

 

“你不会睡得着的。”刚才让对方早点休息的说辞早已跑到九霄云外。那是宋雨琦常用来开玩笑的语调,但语气却带着不合时宜的倔强,甚至是认真。

 

 

 

 

金米妮不喜欢这么她这么强硬的语调。“为什么我不会谁得着?我—”

 

 

 

“因为你说你想我。”

 

 

 

因为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

 

 

 

金米妮咬紧牙关。“现在不想了。你很吵。”

 

 

 

“那我不吵你。”

 

 

 

但就在宋雨琦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她心又微微被提起了,因此就在宋雨琦刻意停顿以后接下的一句话,听在就金米妮耳里是一个小心眼的报复。

 

 

 

但她毫无心神去生宋雨琦的气。

 

 

 

 

“我只听你的。”

 

 

 

 

这就是宋雨琦的小报复。

 

 

 

 

金米妮听到被褥摩擦的声响,她情不自禁地想象对方埋在自己的被褥里,把它弄成一团皱,然后用头和身体在上面反复磨蹭。

 

她闭上眼,她不想知道那些隐约从摩擦过的咕哝是什么,不想知道腿间异样的触感是什么。她像挨了一记闷棍,想要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但宋雨琦破坏了她的好梦。在沉默以后,她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金米妮金米妮金米妮。她反反复复地喊出电话另一头的名字,喊的沙哑又难受。

 





“帮帮我吧。”

 


 后续见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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